第十章    入伙

        早春的中午是最舒服的时候。寒气散去，阳光温暖。车窗外急速退去的街道和人群渐渐变得稀疏。车子开了一个小时左右，停到了一个绿荫环绕的小河边。龙城临海，本身还有很多大大小小的河流从城市中流过。因此这条小河一开始并没有引起井然的注意。他只是奇怪，沈巍不是说要带自己买衣服吗？

        “等一下，我为什要他买衣服啊，我自己也可以买啊！”井然看着车窗里的玻璃自言自语。

        “我们到了。”沈巍说着，下车沿着河边向前走去。井然只能追上去。走到他身边时才发现，沈巍已经脱了外套搭在手臂上，一丝不苟的衬衣袖口和领子，也都已经松开了。

        他想干什么？这里荒郊野外的，他又为什么要脱外套？！井然越想越控制不住自己，最后干脆停在原地。

        “怎么不走了？”

        “这是什么地方？你为什么带我来这儿？”

        “到了就知道了！”

        继续走了几分钟，井然终于明白了。河道筑起围墙，沿着走向前。穿过一个被密密叠叠的爬墙虎完全覆盖的矮墙后，他们来到一个图案精妙的铁门前。大门虚掩着，沈巍带着他就这样堂而皇之的走进去。

        里面的风景比铁门的图案更加吸引井然：这是一个被各种绿植环绕的庭院。其中错落布置着各种亭台楼阁，可以称得上三步一庭，五步一阁。路上碰到了几个园丁样子的人正在打扫。他们见到沈巍都是鞠躬见礼，而沈巍对每一个人都是微微颔首示意。

        “这是你家？你也太会享受了吧？！”井然非常喜欢这种江南风格的庭院。他没想到自己老家的暴发户也能有这个欣赏水平。

        “不是我家，是你家！”

        “你是说，这是何开心......”

        “聪明！没错，这就是何家老宅。如今只有何老夫人还住在这里。刚才接了她的电话，我们先来看看她，再去买衣服。”

        “什么！你怎么不早说。我，我这空着手就来了。况且我应该怎么自我介绍？难道说‘您好，老夫人，我就是冒充您儿子和他未婚夫订婚那个替身演员’？”

        “哈哈哈......”沈巍看着井然慌乱的样子和自导自演的片段，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井然真的越来越搞不懂这位仁兄。脾气易怒，极其护短，任意妄为，不讲道理。现在看来，笑点还特别奇怪。还有为什么他不能忘了买衣服这茬。

        “哈哈哈，好了，我不笑了。你不用担心，老夫人已经知道你的事了。而且他也同意我的安排。还有，”沈巍抬手扶了一下眼镜，“她是奶奶，开心是她的孙子，不是儿子。”

        一楼边厅里，阳光刚刚好洒在沙发里。井然被晒得暖暖的眯起眼睛。嘴里的茶水退去了苦味，回甘在口腔里四溢弥漫。喝完半杯茶水后，不同的花香和果香逐渐占领他那张贪吃的小嘴。井然被茶味迷得忘记了自己的境况，居然旁若无人地发出一声长叹，“唉~~好茶啊！”

        “你这么喜欢喝茶？！”沈巍的声音好像苏格兰高地的冰雨，立刻让杯中的茶水失去了温度和香味。

        “不喜欢！”井然有点后悔，刚才应该多喝一口。现在拉不下脸一直捧着茶杯了。

        “呵呵，没想到还有喜欢红茶的年轻人，我还以为你们都喜欢咖啡什么的。”一个和蔼的声音从楼梯上传来。沈巍站起身，走上楼梯去扶来人。

        一位带着金丝边眼镜的老太太，坐到了井然的对面。她的头发应该没有染过，齐耳短发，黑白发色自然地混合在一起。浑身上下没有一件首饰。但是她的目光清澈有神、比同龄人细软的皮肤，都说明这位女士的人生中，起起落落的烦心事远比其他人少的多。

        沈巍拉着井然和老夫人聊了一会儿家常。主要是问问她最近的身体情况。然后又向她解释了一下，开心为什么这段时间不能过来老宅探望。所有该说的半个小时就交代完了。这期间，沈巍的电话一直响个不停，汇报完‘例行工作’，沈巍就出去接电话了。趁他离开的空档，老夫人终于退去了无聊地神色，开心地拉着井然说话。

        “好孩子，难为你了。”

        井然意识语塞。也不知道该接受这份慰问，还是向开心的家人道歉。

        “沈巍这孩子，自小就失去双亲。早早就承担起了父母的责任。如今能看到找到一个知他懂他的人，我这个做长辈也放心了。就是有朝一日去见了他父母我也能交代了。”

        “什么？不不，您是不是搞错了。沈巍应该已经跟您说过了啊？其实我是......”

        “我明白。不过呢，你们年轻人有的时候当局者迷。我老太太可是过来人，看得出来他对你不一样。以后你就知道了。总之我要好好谢谢你。不仅帮了开心和小夜，更是救了沈巍这个孩子。”老妇人说着看向窗外，那里一个工人正在修剪枝丫，“哎~只是不知道还有多少时间。”

        井然以为沈巍既哄骗了自己，又没有向何家说真话。当真是替何开心担心又着急。可是面对何老太太他也不知道从哪里说起。正着急的空档，听到老妇人突然一拍大腿说，“管他呢！只要你们两个人好好。我相信你们也能像开心他们俩一样，一定能扛过来的。”老太太说着，激动的拉起井然的手，“你放心，以后何家就是你的家，沈巍顾不上的时候，何家会照顾你的。只要你愿意等他......”

        “老太太！”沈巍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的，他一个箭步冲了过来，打断了何老夫人的话。“老太太，该休息了。我们也该走了。”

        “这么着急？我还想和这孩子多聊一会儿呢！你说你多少年了，第一次带人回来，我......”

        “老太太！”沈巍有点心虚地看了一眼身后的井然，“您放心，等我忙完这段时间。我就带很多老朋友来看您。”

        “什么老朋友，我说的是你媳......”

        “肉包好像饿了，我刚才听她喊您来着，您快去看看吧！”

        何开心说的果然没错。在何家，肉包的地位从来都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看着老太太终于放弃添油加醋直奔厨房去，沈巍这才长舒一口气。

        “咳咳！”井然一副抓个现行的模样看着沈巍。

        “怎么了？”沈巍不知道他吞咽口水的动作有多可疑。

        “没什么，就是觉得何开心好可怜。明明他一心一意，可以人家对他恐怕连八分诚恳都没有。连我也差点上当。”

        “你误会了。”

        “沈巍！”

        “又怎么了？”

        “我现在宣布，我们的约定，今天正式生效。不过不是因为你，而是因为我想看看你玩什么花样。我可不能看着这么善良的祖孙俩被你欺骗！”

        虽然过程有点曲折，但是总算目的达成了。不过这里面的误会好像有点多。返回龙苑小区的路上，沈巍居然难得地感到一种说不出口的疲惫。刚才他返回边厅的时候，被老太太的话吓了一跳。如果沈家的秘密说出来，自己费尽心力的努力就都白费了。至少也要撑到沈夜回来以后。他知道何老太太因为年岁大了，有的时候说话有点颠三倒四。但是知道内情的人能听得懂，何老夫人说的都是肺腑之言，没有一句虚情假意。这些年正是因为可以在何老夫人这里缓口气，沈巍才敢撑到现在。

        因此他并不怪老太太对井然说多了话。但是究竟她给井然说了多少，说了什么。井然现在又在误会什么。这些他不敢问，也不能问。只好先装做不知道。听老太太刚才语气，应该是自己的言行有点不恰当了，应该和他保持更多距离才是。毕竟井然知道的越少，结束的时候伤害越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