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巍X井然

        清晨，一只白皙修长的手臂，从温暖的被子里伸出来，左右拍了拍床单。手掌摸到的地方，只有冰凉的织物触感，井然睡眼迷蒙地又摸了摸枕头所在的地方。也是凉的。他一下子弹坐起来，整个人像是恐怖片里的主角正在经历某个无法用语言描述的可怕场景。他回头看了看，双人床上的确空着一边。

        “人呢？”井然自言自语，“不会的，不会的。”他一把掀起被子，连鞋都顾不上穿，赤着脚冲到了书柜外，客厅里面也没有人，所有的家具一尘不染，完全找不到一点另一个人存在过的痕迹。

        井然被眼前的一幕吓傻了，他分不清现在是现实还是梦境。

        “不会的，他回来了。他回来了。”井然说着就去卧室找手机，抖抖索索的太厉害了，用了好几分钟才把电话打通。可是沈夜的电话一直忙音。挂掉再打给叶开，对方也是忙音。下一个打给谁呢？井然就这样拿着手机碎碎念着，忽然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

        “井然？你怎么光着脚？出什么事儿了？”

        你回来了，你真的回来了！井然猛地回头，看到面前的人手里的早点还没有放下就拉着自己查看。他的脸上都是慌张和担心。

        井然抬起手，小心翼翼的在他的脸上摸了摸。是温热的皮肤。手指还能够感受到残留的冷空气。

        呼~~，井然感觉自己心脏上的那只无形的手终于不再用力用力挤压。紧接着就是一阵眩晕袭来，他无力地倒向充满寒气的怀抱。

        沈巍顾不得打翻的早点，将井然重新抱回床上。拿起电话就准备叫医生来。

        “我没事的。就是有点紧张。现在已经没事了。”井然不好意思的握住了沈巍拿着手机的手，“不要惊动大家了，这些年我已经太麻烦他们了。现在我挺好的，休息一下就没事了。”

        “井然，对不起。”沈巍脑海里全是刚刚看到的一幕：井然拿着手机哆哆嗦嗦的不知道该打给谁，嘴里面小声念着，‘沈巍，沈巍求求你，不要再丢下我一个人。’

        自从回来以后，沈巍一直想和井然好好聊一下过去这段时间之际发生过的事情。可是井然每次都岔开了话题。一开始沈巍以为井然并不在乎，只要自己回来了，以后的日子两个再也不分开就是了。

        可是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沈巍发现自己错了。现在的井然从外表看似乎没有什么变化。可是他的内心已经不再自信和快乐。而这一切恐怕都是因为自己曾经在他的生命中，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果然祝红他们对自己‘偏执’的评价是没有错的。

        想到这里，沈巍本来思路清晰的“道歉”显得苍白而无用。他曾经向所有人求助，可是无论是弟弟还是罗浮生、叶开等人，大家都表示爱莫能助。毕竟感情是两个人的事情，外人恐怕很难忙得上忙？

        看着面前的爱人，沈巍再一次感受到被无助笼罩的挫败感。不过他不打算让情况继续恶化下去。只要能找回原来的井然，他愿意做任何改变。

        “井然，你看看我。”沈巍说着脱掉外套和卫衣，最后连贴身衬衣也脱掉，赤裸着上身看着井然。自从沈巍回来以后，他们总是相拥而眠。尽管好几次沈巍的疼爱，都让井然最后失去意识。但是自始至终，井然总是闭着眼睛，不肯多看沈巍的身体。仿佛沈巍是被海中巫婆下了诅咒，一旦碰到自己的眼神就会变成泡沫。这一次，井然发觉沈巍准备脱光之后，果然又闭上了眼睛。

        “井然，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好吗？”

        “你，你要做什么？现在可是大清早的。”

        “你看看。你不肯看的话，把手给我。”沈巍强拉着井然的手，让他用手指慢慢地感受自己身上的每一个伤疤和针孔。“这一条是那天在货车外被砍到的，这些是医院里手术留下的。手臂上这些是反复注射留下的疤痕……”

        “够了！你这是什么意思？”井然有些生气，还有些失望。“你以为就你一个人痛苦吗？你的痛苦有那么多人帮你，就算不能分担，起码在心里也是一种安慰吧！”

        井然生气地从床上站起来，跌跌撞撞地逃向落地窗边。“可是我呢？我只有一个人，我连诉苦的地方都没有！都是因为你！因为你的自作主张！你知不知道，我连做梦都害怕。有多少次我从梦中惊醒，冲到书桌上，一遍又一遍把关于你的事情都写下来。我怕记忆会消失，我怕有一天我会记不清楚，我怕我母亲的病如果真的发生在我身上......”

        井然仿佛想到了心底最深处的那个恐怖的房间，脸上的伤心失落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充满自责和鞭挞的告诫和命令。

        “我怕，怕我会忘了你，忘了你的样子，你的声音，你手掌的温度，你紧紧抱着我时，在我耳边急促的呼吸声。我怕，我怕我会忘了我爱你。”

        “小然”，沈巍仍然是赤着上身，但是他完全感觉不到冷。他想把井然拥入怀中，最终还是忍下来。好不容易井然第一次愿意将心中的无助和恐惧发泄出来，他不能前功尽弃。“没错，都怪我，是我冰冷的心伤害了你。你怎么生气都是应该的。”

        “不，你不懂。你可以治病，可以努力。可是我不行，我只能等时间用手中拿把刀一点点地将我凌迟。

        你把什么都拿走了，我连怀念都无从下手。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你害怕我一个人陷入思念和痛苦再也无法抽身而出。可是你知不知道，爱上你的那一刻我已经沦陷了。没有地方！我已经没有地方可去了。”井然抬起头，捏着拳头看着沈巍。这是沈巍回来以后，井然第一次表现出不满的情绪。

        “沈巍，你不能决定我是否爱你，也不能决定我爱你的方式。爱你，从来都是我的事，而你总是忘记看着我，我能怎么办？我只能站在原地，像是走失的孩子，除了等待家人来找我，我根本不敢挪动一步。你太坏了，你太坏了！”井然说到最后，脸上露出愤恨的表情，攥紧拳头的样子，总算看上去像个年轻男人的样子。

        “你说得对，我只顾计算。计算手术成功的几率，计算我苏醒和康复的时间，计算你可能面临的各种问题，计算大家应该怎么帮我照顾你，计算沈夜和开心能不能管理好公司，计算......计算如果你爱上别人的概率，计算我如果扛过手术，但是你已经不再爱我的可能性。”

        “我承认，我其实是个懦夫。我怕被你忘记。所以心里计算着只要我回来，就一定要和你重新开始。如果回不来......"沈巍像是没有了底气，”如果回不来，你就算是爱上别人，心里也多少能记着我。我真的是怕你重复开心的痛苦，但是我也舍不得。舍不得就这样放手。就算是老天爷要收我，我也舍不得。甚至当我躺在病床上昏迷时，几乎天天做噩梦。梦里都是看到你穿上礼服和别人举行婚礼的样子。你不知道我有多怯懦，我根本没有别人眼中的那么冷静和勇敢。

        有时候我也在想，如果不是为了想要再见你一面，恐怕我根本不可能醒过来，不是我扛过老天爷的考验，是你帮我挺了过来。

        我错了，是我自以为是，是我根本不懂应该怎么爱你。井然，如果你生气了就说出来，打我骂我都可以，不要一个人憋着。就当做你发发善心教我怎么去爱你，好不好。”

        “哼！我倒是记得，你当初对未婚夫可是体贴入微。连期刊杂志上都满世界是你们如何恩爱的连载故事。怎么你对我这样残忍一句不会爱就算了。我不要，我不要原谅你。”

        沈巍还没来得及开口，井然已经冲了出去。沈巍只能用最快的速度穿好衣服，但是他赶出去的时候已经不见人了。

        马路上人来人往，每个人都急匆匆地赶往什么地方。那个地方又人需要他们，或者有人在等待他们。那种被等待被需要的感觉真好。井然羡慕地看着来来往往的路人，揣摩着每一个人眼中的期待。他就这样，在便利店的玻璃窗前一动不动地坐着。

        叮当叮当，风铃被推动，两个女生叽叽喳喳地聊着天走进便利店。她们应该是附近学校的学生，下了课来这里买零食的。

        “你要喝什么？还是水溶C？”戴棒球帽的女生问

        “当然，我家哥哥代言，我们当然要支持喽！”另一女生个子稍微高一点。

        “服了你，每天喝也不腻呢！”

        高个子女生走到靠窗的货架上去找饮料，回头却看到让她差点尖叫的场景。“诶，他长得好像我家哥哥啊！你快看那个男生！”

        “那位先生不是啦！”店员小姐姐忍不住开口。“他进来的时候，我也看错了。不过长得真是挺像的。”

        “难道？”高个子女生开心的冲到店员面前。“你也是？”

        “是啦，我也是哥哥的粉丝。”店员摇了摇水溶C，“不过那位先生好像心情不太好，进店以后就一直那样坐着。”

        两个女学生偷偷走进几步，隔着货架瞧了半天。棒球帽催促说马上要上课了，要赶快走了。可是高个子说丢下他不放心，最后两个人决定上前询问。

        “你好，先生你需不要帮助？”

        “额，不用了，不用了谢谢。”

        “冒昧问一下，你是不是失恋了。我们没有别的意思，主要是你和我们的偶像长得好像，所以我们注意到你好像很不开心。我们希望如果偶像不开心的时候也有人可以开导他。就像我们这样，两个女孩相视一笑。”

        “我......你们猜对了，我们的确吵架了。”井然叹了口气，没想到对朋友难以开口的话，有一天他竟然这么容易就对着陌生人说了出来。“其实他很好，想的很周到，就是总是替我做决定。为此，我很生气，但又不忍心发火。因为。他的身体不太好。我害怕他的身体受影响，更害怕有一天他再次替我做了不喜欢的决定。我真的很矛盾。”

        “怎么会有这种女生？”高个子说。

        “对啊，简直是大女子主义啊！”棒球帽觉得很奇怪。

        “其实，我朋友是男生。”

        “天呀！”两个女生突然开始又笑又跳，把井然吓了一跳，以为自己说错了话。“你们没事吧？”

        “没事没事！我们就是太激动了。”

        “对呀，没想到。真的没想到有一天还能磕到真人。今天的课没有白翘！”激动过后，两个女生马上冷静下来。“可是看你的分析，他简直就是大男子主义严重到难以治愈，感觉这段感情会很坎坷哦。你是不是想离开他呢？”

        “不，我不要离开他。”井然一听之下连忙摇头，“他很好，我绝对不离开！”

        哈哈哈哈，这下店里的三个女人都大笑起来。

        “真是羡慕啊？！”店员抱着饮料一边歪着头，一边微微摇着身子说。“没想到上个班也要被撒一嘴狗粮！”

        “帅哥，那你有没有把心里的不满跟他说出来呢？”

        “我，我今天刚刚跟他发火了。所以现在有点后悔。”

        “我明白了！”高个子女生一拍货架，几袋薯片应声而落。“爱情里面除了爱对方，还要爱自己。你总是委屈自己，而不告诉对方。问题就会越来越严重。有一天，你再也忍受不下去的时候，他仍然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不要在心里替他解释，也不要替对方做决定。有什么事情说出来，吵过架之后，你们可能比之前更甜蜜哦！”

        “你这单身狗说起来跟真的一样！”棒球帽说，“不过我同意。有问题要开诚布公，否则无论是友情还是爱情，恐怕最后都会消磨殆尽。你今天做得很对。这是好的开始。”

        “那他接下来应该怎么做呢？”店员已经站到她们身后，若有所思的问。“总觉得他不上心啊，你说你都出来半天了，怎么也没见到有人来找你呢？你住在这附近吗？”

        “我......”井然刚要开口，便利店正在播放音乐的广播，突然背景音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男人的独白。

        “井然，是我。我不知道你去你那里了。但是我希望你能听到这段话。从我记事起，我就知道要保护好身边的人。我的方法很简单，解决所有困扰他们的问题。可是唯独这一次，我面对你却无计可施。当初我要求大家配合我的时候，他们并不知道其实我自己也很犹豫。但是我认为我是为你好。我认为那样做是把伤害减到最低。但是这一切都是我的自以为是。

        说到底，是我面对你，我的怯懦和犹豫，我的刚愎自用才伤害了我们的感情。可是，我的下半生是你给我的，你可不可以不要离开。我愿意重新学起来。我......”

        沈巍的话还没有说完，身后传来一阵嘈杂声。仔细听，里面有祝红、长城、罗浮生等人的声音。“快回来吧，老沈这次肯定乖乖的。”

        “总监，你快来看看，我第一次见沈总快哭出来的样子！”

        “长城你不想混了，等他们和好了你就死定啦！”

        店里的几个人听着听着就笑了。她们一脸羡慕地看着井然，“看来，孺子可教也。”

        广播里留了联系方式，店员姐姐第一时间打了过去。没多久一辆商务车就停在了便利店门口。沈巍千恩万谢地接走了井然。离开的时候，为了感谢好心人。他买下了便利店所有的水溶C送给这几个红娘。

        坐在车里，沈巍一边开车一边问，“井然，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没有啊？为什么这么问？”

        “刚才我在店里，听到她们一直在喊，磕到了，磕到了。还说快甜死了。”沈巍一边说一边伸手准备检查井然的腿，“你是碰到货架了吗？你怎么了？可是为什么她们，笑得那么开心？”

        “沈巍。”

        “嗯。”

        “我今天感觉很好。”

        “什么感觉。因为把火都撒出来吗？”沈巍觉得心里总算能踏实一点了。

        “你也觉得心里舒服一点了吧？”井然的眼里闪着狡黠的光

        “所以？”

        “所以我想好怎么惩罚你了。”

        “你不是已经......好，你说怎么惩罚吧，我都认了。”

        “这个惩罚权利我保留，不过今天我先跟你约好。如果有一天，你再惹我生气了，我也要让你尝试一下被留下来的滋味。”

        “你这话什么意思，不是说好了。有什么事情我们就......”

        “就这么定了。”

        “我真后悔给她们买饮料。”

        “说到饮料，我挺喜欢那个代言人的。要不沈氏也签了他吧！”井然忽然想起自己还没有好好感谢那几个热心的女生。

        “沈氏不是做快消品的，一般情况，我们不需要......”沈巍从后视镜里看到井然已经嘟起来的嘴。“哎~好吧。叫什么名字你知道吗？”

        “听说粉丝叫他居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