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妥协

        这一晚，井然几乎没有睡着。不知道是因为气愤，还是因为担心。他一躺在床上看着那副画，眼前就浮现出，沈巍那个让人恨得牙痒痒的笑容。天刚亮，井然就顶着熊猫眼出门了。

        短短一天，井然觉得自己的世界彻底变了。无论是小区的保安，出租车司机还是路人，所有人都好奇且兴奋地在他身边指指点点。一开始井然还要挣扎一下。走进沈氏总部之后，这种引人注目的不适感，居然渐渐麻木。在沈氏总部的大楼，一路坐电梯来到顶层的这个过程。井然隐隐地感觉到一种无力回天的无力感。

        在众多‘热心’员工的帮助下，井然没有张口说一个字就来到顶层的总裁办公室前。一位身着浅蓝色套装的秘书接待了他。对方不但没有露出惊喜或者诚惶诚恐的表情，还平静且迅速地给他端出了茶和点心。井然看着徐徐冒着热气的红茶，突然想起自己已经快十二小时滴水未进了。他刚喝了一口茶，差点喷出来。因为他听到秘书在电话里说，“沈总，您的未婚夫来了。我看他精神好像不太好，需不需要安排他去休息室里等您？”

        “不用了！”井然猛地站起来，手中的茶杯一晃，滚烫的红茶溅在了他的衬衣上。井然的胸口应该是热茶烫到了，一阵刺痛让他喊出声来。在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后，紧闭的大门突然打开。沈巍身后跟着正在向他汇报工作的高层，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都跟着沈巍的动作集中在自己身上。因为一向处变不惊的沈总居然不顾井然的挣扎，当着众人的面，抓起他的手就向办公室秘书台的另一侧走去。

        在这一侧走廊的尽头，只有一个房间。沈巍扫描掌纹后，房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井然没有放弃挣扎，可是不知道自己是没有力气了，还是沈巍的力量太大。直到被仍在床上，他都无法摆脱他的手。

        “你想干什么？”井然想从床上站起来，可是还没站稳，就一阵眩晕。

        “虽然我的地毯挺厚的，但是要昏倒在上面，还是会有点疼吧。”沈巍从里间走出来，手上多了一件衬衣，“这是我的，你穿可能有点大。不过先将就一下。等我的会结束了，陪你去买新的。”

        “你当我是什么人？况且我今天来可是不是来答应你那个荒唐要求的。”

        “哦？”沈巍似乎没听到他说什么。放下衬衣又打开门，对外面的秘书说，“颜青，去拿些点心和温水来。”

        没一会儿，秘书端了东西在门外敲门，沈巍亲自把东西放在带着滑轮的边桌上，把东西摆放好了，推到井然面前。“你应该是血糖太低了才会晕眩，吃点东西再说话。”

        “我没事，早就习惯了。沈总......”井然不是第一次熬夜后晕倒，他知道自己的确是血糖不稳定，但是现在重要的不是这些，是尽快摆脱这个家伙。

        “井然。你不吃，我就不听！”沈巍的表情足够说明他现在已经有点生气了。

        沈巍站在靠窗一侧的衣柜旁边，井然坐在床边的角度，使他必须略微仰视对方。这种空间上造成的高地差距，搭配上沈巍现在的神态，让井然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压力。有那么一瞬间，井然感觉在这个空间和时间里，沈巍具有绝对的控制权。而这一幕让他体会到了那些调查资料上对于沈巍凌厉无情的描述。

        井然回了神，低头默默吃了点东西。然后才再次平静地对上他的目光。但是在心里有个声音在说，沈巍果然是个好对手。他说的没有错，上战场不能匆忙，至少不能打无把握之仗。

        “沈总，我今天来是......我是来拒绝你的建议的。”

        “我知道。”

        “既然你理解，那么我先走了。”

        “井然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拒绝的理由呢？”

        “这还要理由？我不愿意啊？”

        “仅仅因为讨厌我。没有别的原因？”

        “没有了，就是不愿意而已。”

        沈巍忽然笑了。这次轮到他抱着两臂，斜靠在衣柜上，笑看着井然。

        那个笑容明明是在调侃，可是井然并没有一丝反感。反而在领悟其中的意思后，有点不好意思。沈巍的意思他明白，仅仅因为个人喜好而拒绝一桩生意，简直就是荒谬至极。井然是设计师也是工作室的运营负责人。他明白商场上利益才是最大的原则，人情喜好才是浮云。

        沈巍看着井然的脸色变了又变，心想他还不笨。“其实，如果没有房子引发的误会，我想你根本不需要拒绝我。而且我相信我们会成为非常有默契的搭档。”

        “可是，你凭什么相信我呢？你就不怕，我把这些事说出去。或者干脆把你未婚夫的消息告诉你的对家？”

        “你不会的，我看得出你已经把开心当朋友了。而且......”沈巍停了一下，似乎是在想应该怎样措辞才合适，“更何况这么做对你也没什么好处。”，‘而且你很善良，还有点可爱’。后半句沈巍还是没能说出口。好不容易安抚下来的小熊猫，可不能让他再趁机溜掉了。

        “就算我愿意，你又怎么保证我之后回到正常的生活呢？”

        “其实完整计划我还没想好。不过，有一点你可以放心，这整件事情结束后，我和开心会主动向外界澄清。就说我和你只是之前有过短暂交往，已经和平分手。一切都是媒体的误读。你放心不会让你的名誉受损是我的原则。当然如果你不愿意，我们可以再商量找个其他借口。现在时间紧迫，我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就算再好听，也都是谎言。怎样都无所谓的。”井然心里真正担心的是何开心的态度。虽然只见过几面，但是井然总觉得沈巍和何开心的相处中有点奇怪，不像是情侣更像是亲人。即便如此，人家也是正主。在井然看来，天底下没有一个人看到自己的未婚夫和保镖，在公开场合秀恩爱能够完全不介意。

        “你是在担心开心吗？”

        ‘你又知道我想什么！’井然甩给沈巍一个白眼，在心里说道。

        “呵呵，别奇怪我怎么知道你在想什么。实在是你太好猜了。”沈巍说着，走到床边坐在井然旁边，“他那边我已经再三确认了，他说没关系。”

        “他说没关系？！”井然真的觉得要被气死了，“这种事情，谁会说出来啊！？当然是在心里默默生气啊。况且你们还没有结婚，就算有什么矛盾，以他那个性子肯定是不敢向你诉苦啊。你这种男人！真不知道他看上你什么！”井然说着声音不自觉提高了一个八度。

        “你说得对，这种东西本来就不属于我。”沈巍双手交握，看着地毯低声说了一句。

        “你说什么？”井然下意识觉得他说的‘这种东西’是指爱情。可是怎么会呢，他可是马上就要娶到那么可爱的人了。

        “差不多了，我们出去吧。”

        “什么差不多了？”

        “记住，你已经答应我了，一会儿在车上签了字，咱们的合约就开始生效了。现在，我们先热热身。”沈巍边说，边拉着井然站起来。沈巍的手刚碰到井然的锁骨，他本能的向后躲去。但是表情依旧和颜悦色的沈巍，并没有给他逃跑的机会。

        “以后在公开场合我们的亲密举动绝对会比现在还多，希望你做好准备开始适应。首先，我帮你把脏衣服换了吧。”

        “不用，你出去，我自己换！”强者从来不是体现在语言上的。刚刚开始恢复力气的井然面对比自己高半头的沈巍毫无反抗能力。看着他原来真的只是目不斜视，认认真真地帮自己换衣服。井然从刚开始的气愤害羞渐渐变成了好奇和难以置信。有那么一瞬间，井然甚至有点羡慕何开心。羡慕沈巍的周到和维护，羡慕沈巍可以为他做到心无旁骛。同样作为男人，井然明白，能够做到这一点太难了。

        “好了，我们出去吧。”沈巍把换下来的衣服叠好放在沙发上，看了看手表说，“半小时，刚刚好。”

        房门打开后，井然就明白他说的时间刚刚好是什么意思了。

        顶层的房间像是飞机的左右对称的格局。如果说，秘书室和它身后的总裁室是驾驶室，沈巍和井然所处的这一侧是左边机翼，那么右边机翼就是对面的集团会议室。此时此刻，集团会议室外三三两两站着二十多人。会议开始前，大家都在三五成群地低声交换意见。看到沈巍出现后，原本打算上前打招呼的众人纷纷停下脚步。因为他们看到沈巍罕见地从休息室里带出来一个人。而且那个人现在的情况，嗯......应该怎么说呢？

        “咳咳！”秘书试图给井然打暗号。井然向她的目光看去，是一面落地玻璃窗，里面反射出他现在的样子：头发有点乱糟糟的，目光含水，衬衫的衣领居然也是敞着的，最重要的是他身上的衬衣因为不合身显得松松垮垮的......

        ‘小熊猫又要生气了。’沈巍叹了口气，走到他身边说，“你在房间里等我好了。会议不会太久的。”然后留下一个温柔无比的笑容，沈巍就招呼着众人走进会议室了。

        井然生无可恋地看着沈巍坚毅的背影。他一边回忆自己到底是怎么从拒绝到妥协的。一边开始不甘心地筹划有没有机会，从这艘贼船上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