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红雪X花无谢    傅成勋X齐衡

第十三章        好人

        回到书房里，傅红雪失神地坐在桌边，耳边都是那句“你究竟想要什么。然后他一抬头似乎看到门边站着花无谢，他脸红红的好像是吃多了酒。花无谢目光单纯但是笃定，让人无法怀疑他的真心，他的声音很好听。第一次去花府时，花无谢在月光下对他说的那一句‘你是好人’，曾经听得傅红雪心脏狂跳。

        傅红雪自认长在白羽膝下，早就是实打实的的邪魔歪道。可是很多时候他都无法忍受身边人的所作所为。为了融入这个“家”，他很早就学会了既保持距离，又不被人排挤。可是就在他洋洋得意的的时候，白羽给了他至今胆寒的记忆。

        那时白羽给了他一个普通的任务，内容很简单，拉拢回纥王室成员，为己所用，身份越显贵越好。最好是手中握有实权的人物。傅红雪选中了拔也克颜。拔也克颜很上道，提出条件是借傅红雪的手杀掉拔也萧。起初傅红雪也不理解这个无权无势的小王子，为什么招来皇室红人的记恨。经过观察傅红雪发现，拔也萧此人实在是聪明且小心翼翼。他一直韬光养晦，表面不争不抢，其实收买人心做事滴水不漏。看来他的皇兄是看出他与众不同，已经盯上他了。

        就傅红雪跟踪的那段时间里，拔耶萧遇到了一次生死考验。他带领队伍去剿灭一股大碶的兵匪。却被装作大碶的回纥死侍围堵在莫愁山。拔也萧临危不乱，充分利用地势和天气，指挥手下不到三百人，和对方一千多人缠斗了三天。三天后，傅红雪看到弹尽粮绝的拔也萧丝毫没有放弃的意思，他最终决定放弃拔也克颜，对只剩下十几人的拔也萧部队出手相救。最后，傅红雪带着拔也萧安然回到皇城，更是将暗中接应的拔耶克颜斩杀马下。

        当傅红雪一边包裹着拔也克颜的头颅，一边将自己隐在暗中观察而改变主意的过程，一字不拉地告知拔也萧。令傅红雪意外的是，他没有多费口舌，就得到了这位小王子的信任，并且主动表示愿意与他互通消息，暗中相助。就在傅红雪以为这件任务圆满完成，自信地带着那颗头颅向白羽复命的时候，侍女无意打翻的茶水让信纸起了变化。那一瞬间，傅红雪的心像是被人悬于刀山火海之上。他立刻明白，暗中提醒拔也克颜注意弟弟的人就是白羽。白羽早就看中拔也萧做自己的线人，可是此人心高气傲，所以白羽才会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不惜死了一个回纥王子，最终不禁拉拢了一个可靠的线人，还顺便考验了自己的徒弟。

        满身冷汗的傅红雪跪在师傅面前，浑身颤抖犹如寒毒复发。他突然回想起，自己刚刚学艺时，白羽曾说过：杀人不是错，被杀才是错。杀人说明你有能力选择对方的生死，这就是权利。难道你想把自己的生死放在别人的手中。

        自那时起，傅红雪时时告诫自己：手持血刃、天赋异禀可以以夜眼压制任何敌人、名震番邦的傅红雪，无论如何也难逃白羽的监视。原以为自己身处狼窝，还可以独善其身保留自己的一点点“良知”。可是这次事件教会他认清现实，自己从未瞒过她一时一刻，仿佛所有的事情都逃不出她的安排。即便自己有一天真的可以瞒天过海，也要无比小心白羽这个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的狠毒妇人。

        从那一刻起，傅红雪就放弃了自尊和自爱，面对白羽的命令，他从未表现出任何异议，剩下的只有尊崇。经过这些年来，他用“忠心”，使得血刃已成为关外令人胆寒的不祥之兆。更使得复兴连氏王超的白羽教众都认为，傅红雪是白羽的得力爱徒。他感觉自己手中的力量越来越大，但是手臂上的木偶绳索也越缠越多。

        本来，依照傅红雪的性子，挣脱这些绳索最好的办法就是快刀斩乱麻。至于身体里那点寒毒，就算不能根除，依他现在的功力也不会立刻毙命。只要没了牵制，一心一意寻找解毒之法，也未尝没有一线生机。然而自从身边多了叶开、小路和暮云这样的兄弟，傅红雪就越发觉得对抗白羽越来越困难。他不仅要考虑众人的安全，更害怕有一天如果他选择玉石俱焚，会给其他人带来什么后果。时间长了，傅红雪和白羽之间开始维持一种微妙的平衡，尽管彼此对对方都看得通透，可是就是没人捅破这层纱纸。

        如果不是两年前，他无意中得到了手里仅有的那点线索，他甚至根本不想反抗，可能就这样终其一生，草草收场。老天爷好像是安排好的。他刚刚得知梅婆婆的消息，白羽就放心的，让他只身入京。多年来的卧薪尝，让傅红雪小心翼翼，就算是明知道花府和齐国公可能和自己的身世有关，他也不敢贸然行动。毕竟白羽的势力究竟深入何处他还没有探查清楚。

        想到如今的局面，面对拔也啸的质问，傅红雪只觉得好笑。他那里有选择的权利，唯一的愿望是想脱离这些麻烦，连这都难以办到，何谈‘心愿’。更何况现在还多了个花无谢，他生平第一次碰到如此单纯的‘傻瓜’，生平第一次觉得白羽身边一刻也不能再多留了。

        拔也萧坦白没错。错的是自己将白羽这个阴影带给了身边的人。不过还好。现在现在也许是唯一的机会。所以目前还是要想办法，让拔也萧明白，那本书的线索是催命符，而不是捆仙锁。而且更不能让他再接近花无谢了。

        花无谢一路提着剑走到了傅府。傅成勋见了花无谢失魂落魄的样子，没有多问只是简单地安排了一下家里，就去给花府报信了。

        花无谢没有理会下人询问是否需要更衣用饭。他就这样看着桌上的剑，一直等到天黑。傅成勋好容易回家，一进门就下人禀报了花二少爷的异常。傅成勋叹了口气，提着手里的点心就去了花无谢的客房。

        傅成勋一进门就连连苦笑，“诶，我们真是难兄难弟。来，这新出炉的点心，还没凉透，咱们哥俩吃点？”

        “傅大哥，你这是？”

        “从你们家出来，我就顺便又去了趟侯府。最近我常常拿着点心去见齐衡，可惜每次都是留着点心，不见人。今天倒好，听说你来我家了，连点心也不要了。”

        “对不起。都怪我......”

        “怪你什么？这是我俩人的事情。我看得出，他并非讨厌我，而且他对你还是有很多误会。说到底，我和他一样，没有早点把话说明白，才会成了今天的局面。现在想想，还是揽月楼那位少东家说的对啊！”

        “傅红雪？他说什么？何时的事我怎么没听你说过？”

        “就是那日在揽月楼里，你和元若还未到的时候，傅红雪只简单几句，就让我看明白了这团乱麻该怎么解。”

        “他是怎么说的？”

        “他好像早就看出来我的心意，对我愁苦之情一点也不惊讶，反而问我打算如何自持。我被他逼问的无话可说，只得表明自己忌惮身世低位，此时却惹来他嘲笑。”

        “他怎么这样？！”

        “傅红雪倒是个聪明人，他又问我，若是人有几生，可能担保每一次都能遇到如此倾心之人。区区身份之别，在生离死别面前又有几分斤两。”傅成勋喝下一杯酒，捏着点心，有点脸红的说，“其实我一直都明白自己是因为没有勇气，才拖到今天。但是傅兄的话不知道怎的就让我看到了希望。他告诉我，他曾经什么都没有，仅仅凭借着不服输的心气儿才有的今天，而我堂堂一品将军之子，学识战功都是他想都不敢想的，又怎能妄自菲薄。”

        “他倒是把自己看得明白！”花无谢说着，狠狠咬了一口点心。哎呦，红豆沙的，太甜了，都有点发腻了。

        “我明白傅兄的苦心，他不过是贬低自己宽慰我罢了。不过听他说完，我倒是真的舒服多了，面对元若的时候，总感觉自己底气足了很多，”傅成勋说着顿了一下，“所以我当时有种奇怪的感觉。”

        “什么感觉？”

        “我总感觉，和这个傅红雪好像很久以前就认识一样，仿佛比和你与元若还要熟悉上几分。”

        “傅大哥！”

        “我知道，我知道。应该是此人能言善辩，所以让人容易亲近。商贾之人，难免善于此道。”

        花无谢不想再听傅成勋提起那个人，于是岔开了话题。他有所选择的将杨威镖局发生的事情告诉傅成勋，希望他帮忙查明这些黑衣人的下落和目的。谈妥之后，已经深夜，送走傅成勋以后，疲惫的花无谢很快就睡过去了。

        然而就在夜，出了件大事。仅仅是一晚上的功夫，京郊多家民居中走失很多少年少女。于是民间开始流传阎王娶亲的传言。刚开始流言还没有在京城蔓延开。然而接下来的十几天，京中的民户陆续开始发生少年少年失踪的事件。最让百姓恐慌的是，京城府尹的女儿也在失踪名单之列。

        由于大碶和大梁的紧张对峙，京城外的花家军和镇北营都不能轻易调遣。因此事发后，许多在家休养的武将，开始自发地集当天夜里就开始在京城内巡逻防卫。朝堂上，一向喜欢大事化小的皇上并不急于破案，而是再三叮嘱花正坤，好好招待即将进京的大碶和谈队伍和擅自提前纳贡的回纥代表。

        本来已经心生不满的花正坤还没有发作，就听到了一个更让他愤怒的消息。皇上得知他花家要为二子举办比武招亲，居然命令他不能拒绝外邦人报名。想这花家历代都是大梁抵御外族的一把利刃。如今竟然被当朝暗示要与外族结亲，这简直比让花正坤败兵认输还要难以接受。

        ***********上，完全没有看一眼花正坤。大概他也知道自己实在有些强人所难。不过想起萧贵妃所说的话，自己有找回了些自信。毕竟自己没有指婚，只要有能人志士夺得头名，那大碶王子也不好说朕什么。花正坤一言不发，但是整个朝堂的气氛还是瞬间冰冷下来。直到下朝后，众人纷纷离开皇宫，也没有人敢议论一句。走在这条熟悉而越来越充满屈辱的青石路上，花正坤袖子里的拳头始终无法放松。

        一只轻撵路过时，一只玉佩掉在他的脚边。车辇停下，花正坤如对方所想的，弯腰捡起玉佩走上前，刚想开口，只听里面的声音说，“花将军年老还要受此苦累，不如趁机会给花二公子寻一味得意郎君，代替你们花家子弟上阵杀敌。您也能早日回家颐养天年。”一股奇特的香味飘来，绣着五禽戏水的帘子掀起了一角，一直白玉一般女子之手轻轻地拿回玉佩。

        “臣，谢娘娘关心。”

        花正坤刚到家，就看到已经等着他的齐国候和花老太太端坐上位。行过礼后，屏退下人，齐国候才开口询问萧贵妃究竟所说为何。

        “玉佩？什么玉佩？”

        “那是无谢的贴身玉佩，不知什么时候被他们偷了去。”

        “这是在威胁我们！真是明目张胆，恬不知耻！”

        “这可如何是好，难道我们府里也......”

        “娘，侯爷，回来的路上我想了一下。一方面我们要加快比武招亲的准备，提前把事情办完。另一方面我要想办法查明是什么让大碶人对无谢这么感兴趣，还有哪些突然进京的回纥人。如果他们有同样的目的，那恐怕咱们要面临的问题就很棘手了。”

        “你们说，他们会不会是冲着那本书？”花老太太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很有可能，而且，可能不仅如此。”齐国公面色如常，但是语气冰冷。“说不定那股躲在暗中的势力，因为什么别的原因必须提前行动。我们也要加紧准备才行。”

        “我明白，一会儿我就修书一封，将花家军和镇北营的防务安排重新部署，满天应该这两天就可以完成。”

        “不行，如今单靠咱们手里的这些兵不行。这都是明面上的。稍有动作，宫里和暗中的势力都能看的明白。”

        “您是说......那我让管家回老家去。”

        齐国候站起身，在屋里转了一圈，才缓缓开口。“那个揽月楼和杨威镖局，你可查清？”

        “还没有查仔细，但是有些奇怪。虽然可以确定傅红雪是对方的人。但是仔细看没有他行动的任何直接证据。而且，”花正坤心里想着，孩子的事情也不知道当不当说。

        “而且什么？你怎么吞吞吐吐的！”花老太太急的直拍桌子。

        “而且小儿和他相处的这些日子，不但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处，反而屡次被他所救。因此我在想，咱们是不是能拉拢此人。”

        “这一点，要考虑清楚，毕竟莲山给我的消息是，此人是那股势力的中心人物。要是一个不小心，咱们就满盘皆输了。”

        “我明白，”花正坤，一咬牙，说出了自己思虑很久的计划，“我准备让无谢再探探他，不过这一次，我打算把一部分实情告诉孩子，总不能让他被骗了去。”

        侯爷听了不置可否，而是等着花老夫人表态。老太太打心里不愿意。可是现在前有狼后有虎，再说还有傅成勋和齐衡答应守着花无谢，老太太只能答应。当晚，送走了侯爷，花老太太就带着儿子跪到了祠堂里，直至深夜才带着泪痕走出来。